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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花时记

作者:方寸砚 | 分类:其他 | 字数:15.1万

第六章 使馆牌局下

书名:雾月花时记 作者:方寸砚 字数:2862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8:18

“若不是众位太太谦让,我这才学上海麻将不久的新手哪儿能胡牌?”栀子小姐谦笑着,收着各家的筹码。

一下午的光景,财运似乎只在栀子小姐身上,十几局下来,竟胡了半数。

“这怕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萼雪笑着打趣道。

“我可不敢自认老师傅,都送出去几百大洋了,我倒感觉栀子小姐是来教收徒弟的。”那齐亚太太输了一下午,此刻有些悻悻然。

“什么徒弟师傅的,人家栀子小姐可是张宗昌司令的义妹,难不成你想学着上前线打仗?”崔丝太太还是笑着。

听到张宗昌,萼雪,那齐亚皆愣了愣。说起这人,上海滩人人都能给你说一段关于他的故事。

传说他写过一首《大明湖》的诗——大明湖 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写完他还四处请人抄誊,说要留下墨宝文章供后人瞻仰。

丁治磐则评价他是“三不知将军”,即兵不知有多少,姨太不知有多少,钱不知有多少,这样一个糊涂混账,居然还有人认他做义兄?

“有这样的义兄.......”萼雪心里犯了嘀咕。

“原来是张司令的义妹呀?”那齐亚夫人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了栀子小姐一眼。

“什么义妹,不过是我爹爹在天津做生意那会儿,和那张昌宗刚好会在一个局里,因想攀附我爹爹认识日租界的几位大人物,竟当面下跪认了干爹,也怪我爹爹糊涂,不明不白的收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做儿子,我也稀里糊涂的成了他的义妹,唉,说起来,真是白白辱没了我与父亲!”栀子忙撇清道。

“他的恩人如今去了,他落个四处投亲靠友,认爹认母的下场,未免也太滑稽了些!”那齐亚太太颇看不起这人,听见栀子小姐这番话,更是觉得滑稽。

“滑稽!?要说滑稽,谁又能出王怀庆其右!”崔丝太太提到这个名字,脸上闪过一丝既嫌弃又厌恶的神色。

“提这些晦气东西做什么?”那齐亚太太也有些鄙夷,手中的牌搓的啪啪响。

“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占地为王,代代相传,虽说如今新民国了,却总想着做第二个袁世凯呢!”萼雪道。

“中国现在虽不如前,我瞅着有气节的英雄现如今还是有几位的。”栀子小姐道。

“有气节不团结,终究还是一盘~散沙!”崔丝太太一边感叹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打着牌。

“这时局我看倒像我们打麻将,栀子小姐长驱直入,我节节败退,萼雪伺机而动,崔丝太太则听天由命,唉~!我节节败退咯!”那齐亚太太自嘲道,把手上仅剩的一副对子拆了,她的满手牌,硬凑不出来好花色。

“什么听天由命,看你一张贫嘴!待会我要胡牌,可不把你的嘴撕烂。”。崔丝太太半生气的笑道。

“怎么不是?你回回摸牌前都要悄悄念几声——‘阿门’,打量我没听见,敢情你打中国麻将还求西方神仙?”那齐亚太太半嘲弄的笑道。

四人皆大笑起来,崔丝太太更是满脸飞红,又好气又好笑的半晌说不上话。

“你这人就是没心眼,口舌子通着心肠子,不妨的一句话要把人活活噎死!”萼雪捂住嘴笑道。

“可说对了,还是你们中国人会说话,她呀!就是没心眼。就说上月,我们在新城大饭店吃席,因那齐亚先生的一句话,或是恼了她,当场甩脸子走人,留下她先生孤零零一个,着实尴尬又可怜。”崔丝太太想起上个月的事,还是记忆犹新。

“看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他?你要是帮他,赶明儿还要打牌,可别喊我了。”。那齐亚太太佯装生气,搓麻将的手都停了下来。

“行啦行啦,别总拿着做小姐时候的脾气,夫妻相处之道,难得成全,这可是金玉良言,你也听进去些。”崔丝太太道。

那齐亚太太也不再回话,愣了愣神,似心思都在眼前的牌上。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

“夫人,已到了晚餐时间,请问是否要用餐?”是威廉的声音。

“你们可都饿了?”崔丝太太问向三人。

“无妨。”栀子小姐道。

“适才口渴吃了片菠萝,现在确实开了些胃口。”那齐亚太太道。

“怎么着,这几局牌你就饿了,去年你过生日白天黑夜连轴转的那股子劲儿哪里去了?”崔丝太太笑道。

“唉!今时不同往日了,去年生日,我先生还携我去了他法国的酒庄游玩月余,今年他可是连去天津卫都不带我。”那齐亚夫人颇有些怨怼之色,她跟着那齐亚先生来中国八年,过着金丝雀一般的日子,因不是明媒正娶,如今就算遭到冷遇,也只能牌桌上发发牢骚。

“想是怕危险才不带你也未可知。”萼雪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示意她别多想。

“那就去餐厅用餐吧!”崔丝太太起了身。

“太太,新来了两位客人,詹姆士先生在书房会客,让太太去做陪。”威廉又提醒道。

“嗯?今天也不是大船靠岸的日子,又没有就任的新官儿,怎么也要我去?”崔丝太太有些狐疑的问道。

“让你去,自有让你去的缘故,你先去会客,我们这边候你一起吃晚饭。”萼雪道。

“那我去去便来,只是你们不必等我。威廉,先招呼太太们去餐厅吃晚饭,若是詹姆士那边的客人要留饭,再让厨房在二楼开一桌。”崔丝太太叮嘱完,便往楼上去了。

“看她,估计此刻心里想着又是一条送上门的镯子或披肩呢!”那齐亚太太半开玩笑半讥讽的道。

栀子和萼雪只笑了笑,并未接话。

因是华灯初上的时间,餐厅百合花盏的壁灯皆亮了,金黄色的灯光映得整个餐厅温馨朦胧,大理石的餐桌铺着蕾丝桌布,一条湖蓝色的桌旗上压了四副银烛台,许是蜡烛烧了些时间,烛油都凝成泪珠的模样,一颗颗挂在烛台上,欲滴未滴。

围着白围裙的女佣推着餐车上前,一碟碟盛在银盘里的菜肴摆上了桌,跟中午不同的是,却只有印度菜和中国菜。

“我带来的厨子呢?”栀子小姐有些疑惑。

这时,一个梳着蓬头的女佣从旋梯下来。

“先生夫人请栀子小姐上二楼用餐,说二楼的贵客是栀子小姐相熟的旧人”。

“奇怪了,我才来上海月余,此地并无亲朋好友,哪儿来的贵客偏要见我。”栀子小姐有些踌躇,但还是随女佣去了,只余下萼雪和那齐亚太太继续用餐。

“唉,又剩我们两个孤寡鬼。”那齐亚夫人自嘲着端起一杯葡萄酒,晃了晃,便一饮而尽。

“你有什么烦心事不成,今个儿牌打得不顺,酒又喝的这样急。”萼雪见她不似平日洒脱自如,便有些好奇。

“还不是我们那位,听说最近在酒局上新认识了位翠微书寓的女先生,便老魂不守舍的往外跑,虽说以往也有这逢场作戏的时候,可没见如今这痴狂样子,这些天又是打首饰头面,又是去朱顺兴裁衣裳,洋洋洒洒的几千大洋已经花出去了。”那齐亚夫人又倒了杯酒,欲喝时被萼雪拦住。

“他们男人在外应酬,总有花红柳绿的时候,何况您那位又是大船商,想贴上来的人岂是寥寥,你要看不穿,何苦又要跟他。”

“唉,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那齐亚夫人语带含酸,未再多言。

萼雪不好再劝,两人默默吃完晚饭,萼雪先向崔丝太太告了辞,携了等候一天的喜儿,便打道回府。

路过南京路,游行的学生队伍已经散去,路面一片狼藉,那些宣传爱国精神的海报,抗日救亡的旗帜与围观看客吃剩的糖炒栗子壳,报纸折的油饼袋不分你我的乱了一地,几个受雇于政府清道部门的婆子,正一边咒骂着一边扫着那些垃圾。

“这些学生,闹腾了一日,总算是安宁了!”喜儿道。

萼雪并未言语,只托腮看着窗外的南京路,夜幕初临,雕花的长颈黄铜路灯光线昏黄,像极了困倦的睡眼,虽然仍有许多路人来往,却都不问他事,匆匆得很,只路边的白玉兰孤高伶仃,都托举着月光白的花骨朵,想是要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