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积累十万毫升泪水。以为哭完苦悲苦味, 能换来好结尾。

并不是我后悔，爱会痛我奉陪。只是轮到我没，谁视我为宝贝。

满意了吗？你究竟有完没完？你烦不烦？总考验我多勇敢。

有那么难, 那么幸福和美满。我不贪婪, 只求多些夜晚, 不鼻酸, 不孤单。

我想要的快乐很简单。你都不管。」《十万毫升泪水》蔡健雅

后记（终）、猴子系铃

有人说, 幸福是创作的坟墓。未尝过苦痛哀愁的艺术家，无法作出能够深入人心坎的创作。

路卡的餐厅这天全场被客人包了下来办订婚宴，他和夏穆都要忙碌一整天。韩封则在中午时分出门工作, 并表示结束了工作就会到餐厅帮老婆。

「大孩子了啊，我不想啰嗦。」韩封出门前这么说, 还把藤条郑而重之地立在门边, 「敢再惹什么事, 不会比昨晚轻。」

于是，韩育陵独自在家养伤。路卡没时间给他准备能吃一天的食物, 只来得及煮了一锅米饭。韩育陵在韩封出门后便开始做饭团。

第一次吃的叶雅琪做的料理便是饭团，那时候在医院，饭团是秋姨拿来的。

韩育陵这时才想起，叶雅琪也好一阵子没回老家。他后知后觉自己真不称职。男朋友为了融入他的生活圈子而尽力讨好他的四位监护人，他却没有做相应的事。他应该主动提议带秋姨去旅行才对, 叶雅琪又没什么钱, 去不了什么地……

啊！韩育陵握拳用力敲自己脑袋, 饭粒沾在了他头发上。不能再这么想！他在心底警告自己。拿自己的财富和能力跟男朋友作比较, 是会伤害男朋友的。

「那要我怎么做呢？不开车, 改坐摩哆车？天天和你吃路边摊？」韩育陵懊恼地噘起嘴，「那我不是天天挨打……」

叶雅琪说已经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似乎和工作有关，也和他们不相配这回事有关。韩育陵隐约能想到叶雅琪可能做出的决定是什么。他刻意不去仔细推敲那可能性有多大，他甚至不想主动去找芦绍宗。

饭团做好了，用光了一锅的饭，做出的分量惊人。韩育陵将饭团分成四份，一份韩封和路卡的，一份芦绍宗和夏穆的，一份自己的午餐和茶点，最后一份他放进平时要带东西给叶雅琪时专用的饭盒。

也许叶雅琪是在恶作剧。也许，明天叶雅琪就会突然出现，乐呵呵地搂着自己说：宝贝，吓到你了吗？

「吓到了。」韩育陵自言自语，一手拿着咬了一口的饭团，一手抱着自己肚子，想象叶雅琪就站在自己身后。

「到底要我怎么做？」愤恨渐渐淤积在胸腔，韩育陵恼怒自己为何守不住这段两情相悦的幸福恋情？

他大口大口地嚼饭团，食不知味。

叶雅琪……叶雅琪！他想在心里咒骂这个打乱他已经安于现状的内心的人，可只默念了这名字两遍，思念之苦就取代了无从发泄的怒。

韩育陵回房间拿手机，他无法通过手机找到叶雅琪，但是他还有其他法子。他可以拨电到秋姨工作的地方，总会问出一些线索。

手机待机画面是韩封和叶雅琪正在擂台上练习对打时偷拍的照片。眼神像豹子一样沉静却又蕴藏着未知爆发力的叶雅琪帅呆了。

「你不想看见我……」韩育陵望着照片中的爱人喃喃。手指眷恋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爱人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需要逃离，他若还去找，岂不是很自私？

韩育陵来到工作室，他站在钢琴前，闭目缅怀他初尝的爱情，当中的各种滋味。

开始暧昧和不确定，没看见对方不会特别挂念，看见了却特别开心，还会莫名其妙地感到羞怯。接着因为被拒绝而心灰意冷，要不是紧跟着就意外重伤，那样的心情不晓得该如何消化？

后来知道对方仍然没有放弃自己，那时候虽是一个人生活，可每一天心里都充盈着雀跃和期盼，一直等到了重逢那天，仿佛夜空突然洒上千万繁星，晴空突然飞过一群迁徙候鸟。

过去的几个月，韩育陵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不再有空虚。

然而此刻，他才发觉他自以为的幸福和美满，仍然没有一个实在的根基。他忽视了平衡。他忘了站在叶雅琪的角度思考。他只一昧地想要让叶雅琪拥有一个满分的情人。他又踏进了追求满分的迷思。

那也用不着这么突然地离开！

韩育陵在琴椅坐下，疼痛令他眉头紧蹙，但随即就不放在心上。皮肉的痛及不上心伤的痛。他把琴盖掀起，缓慢地呼吸，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飞扬，奏出在脑海荡漾的旋律。他深深吸气，跟随着音乐，把交织在心中的欢乐和苦楚，用词句唱出。

芦绍宗沉默地站在门边，斜倚着墙，亲眼目睹、亲耳聆听，韩育陵用一首歌的时间让一首歌从无到有。时间像回到多年前，他看到舞台上那个让人心醉神驰的传奇。曲终他轻轻鼓掌，韩育陵回头看他，他耐人寻味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韩育陵明白芦绍宗的意思，他苦笑。

有多久没有为自己写歌？有多久没有顾虑一首作品的商业要素？有多久没有一气呵成？有多久没有用心、用血、用泪，来谱出一支曲、一手词？

「这会成为经典。」芦绍宗走到钢琴旁，「没人可以唱得比你好。」

韩育陵心头不由得涌起满足感，他对自己即兴创作出来的成品感到意外。然而随着满足感而来的却是自责。

韩育陵以为自己给了叶雅琪最好的创作，其实，他没有。他回想为叶雅琪构思的个人专辑的曲风，还有整体包装，用的都不是心，只是虚有其表的浮夸消费品。

身为制作人，怎么可以罔顾歌手最真切的内心，而只凭自己的一厢情愿像作拼图一样地堆砌音符？那还不如找个机器人唱。

要是叶雅琪没有走，自己是否会悬崖勒马？

「想出辑么？」芦绍宗揉揉宝贝头顶，「还挺挂念你唱歌的样子。」

「我没时间……」如果还得做叶雅琪的唱片。

「宗哥！」韩育陵突抬头，眯眼瞪着干爹，「是你做的吧？」

芦绍宗不解地挑眉：「做什么？」

「别装傻！」韩育陵要站起身，这动作自然就把上半身前倾，身体重量落在屁股的压力比坐着时要大，坚硬的椅子边沿陷进了腿根处的肿块，疼得他又跌坐下来。芦绍宗见状，立刻扶着他站起身。

「哎哟……」韩育陵双手捂着腿根，一边揉一边呼疼。

「还疼怎么不垫个枕头？」芦绍宗心疼得皱眉。

「都是宗哥害的……」韩育陵嘴上虽这么埋怨，身体却靠到了芦绍宗怀里，「明明说了要帮我，不让封哥罚我的……」

芦绍宗苦笑，抬手抱着宝贝，柔声说道：「是，都是宗哥不好，都是宗哥害的，给你弄吃的补偿好不好？」

「等你做给我我还不饿死？我做了饭团，你和夏哥的份在冰箱里。」

芦绍宗心里一乐，宝贝好一阵子没为干爹下厨了呢！

「那宗哥给你擦药，来。」芦绍宗说着就蹲低身子要把宝贝抱起来，突然门铃声响，宝贝愣了愣，居然马上跑下楼去开门。

芦绍宗心想该不会是叶雅琪改变主意，跑回来了？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韩育陵所想和芦绍宗一样。他心跳迅速加快，脑袋几乎一片空白，只想着若开门看见的是叶雅琪，就要紧紧抱住他求他不要走。

韩育陵不愿浪费时间去看闭路电视的画面，直接就把门拉开。

「嗨！」门外的人精力充沛地打招呼。

「爸爸！」瑀峰兴奋地大叫，随即扑向韩育陵，紧搂着韩育陵的腰。

「哈哈！爸爸终于胖了点！比以前好抱多啦！」

韩育陵呆滞了一会儿，才把失落的心情收拾起来。

「瑀峰。」韩育陵轻轻把儿子推开，然后在儿子面前蹲下来。儿子长高很多，已经快到他胸口处了，他蹲着时必须仰视儿子的脸。

「让爸爸看看。」韩育陵微笑着凝视儿子俊俏可人的脸庞，对于十三岁的男孩来说，儿子的样貌算是娃娃脸，稚气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转化为少年的英气？

「亲一个。」韩育陵侧过脸，儿子毫不犹豫就抱着他脸颊大大「吧唧」了一口。

韩育陵乐开怀了。

儿子真是可爱，还是别那么快长大的好。

人啊，幼稚没什么不好。不是吗？雅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