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劈手夺过她的手机, 将语音信息改成扬声器播放。

冉冉，我觉得你不快乐。

这一句话，李沛然重复放了三四遍, 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够了！”冉冉伸手抢了来。

李沛然没和她争, 由着她将手机丢在床头柜上, 两人面面相顾。

“你生气？你还好意思生气？”李沛然见她气鼓鼓的, 顿时一股怒气往头上冲, “晚饭的时候郑其雍不在吗？我再给你个机会，郑其雍去了吗？”

冉冉没想到自己的谎言根本骗不了人，瞬间消了怒气, 只有心虚，“他去了。”

“那你为什么说谎？”他质问起来是很迫人的。

“这重要吗？”冉冉缩在床头, 为什么？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重要！”李沛然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冉冉, 我知道，你过去很简单, 简单得跟白纸一样，我和你恰恰相反，你能不计前嫌，我很感激，但是, 让我选, 一个过去很丰富, 但是对我全心全意的女人, 和一个过去很简单, 但心底有别人的女人，我一定是选第一个的, 我没有办法容忍有个男人一直在你心里某个角落，隔三差五就出来折腾一下子，我没有办法容忍！给你点空间，好好想想！”

李沛然从来没有对冉冉说过重话，这是头一遭。冉冉被他吼得满脑子嗡嗡直响，听到最后一句话，本能地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隔壁？”

他甩开她的手，站起身往外走，“我去一楼客房，你好好想想，我给你全部的真心，而你要给我多少真心，半个半个的，我李沛然可不要！”

他很努力地在为两人未来规划，想尽法子推进这段关系，而她呢？她遇事就退缩，时不时拿郑其雍作为后退的余地。两个人的感情怎么还能有第三个人，怎么还能时刻做好后退的准备呢？

他满腔怒火地甩上客房的门，拥在从壁橱里拿出的羽绒被里，冰冰凉凉的，远没有抱着她来得舒服。若是因为别的什么意见不合，他才不会同她计较，几个月以来，他们从没有过口角，但在这桩事情上，是她太过分，他不会上去，更不会去哄她。

冉冉关了灯，重又躺下，侧过身，他睡过的位置还暖和着，他的气息还在身边飘荡。眼中噙着的一点泪没有流下来，她抱着那被他睡过的枕头，反倒很踏实地睡过去。

冉冉洗漱完，还能听到楼下的声音，她磨蹭了会儿，他总也没有要走的迹象，只得轻手轻脚地走了下去。她很害怕他昨晚狂风暴雨的样子，心中惶惶。

餐桌上，他对面的位置上，早饭已经放好，李沛然正在看新闻，抬眼看到她，只淡淡说了句，“把早饭吃了再上班。”没有怒气，却也不带什么感情，拿起公文包就出了门。

冉冉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坐着，早饭还是热腾腾的，心里百感交集。

就这样冷脸相持了一个礼拜，冉冉觉得好尴尬。那天他吼的时候，她才全然信了，他对她是完全的真心，于是即使他没有好脸色，她又不想走了，可她就是抹不开脸，更何况，这事情的起因还是笔糊涂账，她不想就这样去道歉，道歉要说什么呢？

现今谷裕和冉冉保持着至少一个礼拜一个电话。

她待人热情工作又拼命，陈杰又是个很会做人的人，提点她许多，她在总行混得顺风顺水，早就一扫之前在南京的不快。

冉冉把自己和李沛然这一场嘴仗告诉了谷裕，那头笑开了花。

“赵冉冉，你也有要低头认错这一天，我告诉你，你别作了，赶紧乖乖认错去。”谷裕毫不偏袒她。

“哎，你哪边的啊？”冉冉嘴上不肯让步。

“正因为是你这一边儿的，才让你去认错；我要是和别的妖精一样盯着他，那肯定和你说，都是他的错，现在就开始对你吼了，以后还得了，赶紧分手。是吧，你想想，我是为你好。”

冉冉虽被说得哑口无言，仍然不太服气，“可是，我也没干什么啊……”

“哼！”那头冷笑一声，谷裕不改刀子嘴，“李沛然要是被你发现，大晚上不睡觉，和人家小嫩模聊天呢，你什么反应？你会发一通火却自己跑去去睡客房吗？换了我，肯定没他这么好脾气。”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很恶劣的样子，冉冉彻底心虚了。“我这，哪儿比得上他……”

“你比他还差劲，你和郑其雍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他随随便便勾搭个小嫩模那才几个钟头的交情？我不跟你废话了，这歉你不倒，我要和你绝交了，三观这么不正！”谷裕咬牙切齿地故意激她。

冉冉悻悻挂了电话，坐在工位上发了会儿愣，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开着车，缓缓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寻思着，不知李沛然晚上有没有饭局，若是没有，两人在餐厅大眼瞪小眼可怎么办。

事情剖析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说对他是真心实意，不再留恋郑其雍半点？那以后若是再遇到郑其雍怎么办？理还是不理？若是郑其雍继续联系她呢？冉冉觉得要彻底解决这桩事情，还需要做些事情。

突然听到后边有车喇叭不停地响，她以为自己开错车道了，慌忙检查，却是对的。从后视镜看过去，一辆大切诺基，是郑其雍。

其雍给她打电话，“一起吃个晚饭？”

过了这个路口，其雍超车到她前面，冉冉跟着他，开到了他出国前，他俩吃最后一顿饭的日料店。点了和当初很相似的菜品。

她给李沛然发了条信息，不回去吃晚饭，虽然他不会回，但总要知会他一下。

其雍望着眼前一盘子新鲜的海胆，幽幽地道：“这么些年，你的口味都没变。”

冉冉觉得话中有话，“海胆这种美味，大多数人都喜欢吧？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我还是会喜欢的，和恋旧没关系。”

郑其雍体会到了她明确的拒绝，“你和四哥，还好吗？”他很关心这个。

冉冉舒展了眉眼，“挺好的，沛然，他，各方面都挺好，对我也很好。”

这是冉冉头一次郑重其事向他承认她和李沛然的关系，而且是很好的关系，她这是做好和他告别的决定了。

“听说，我们两家家长年轻的时候还是朋友，我和四哥，没能延续那么好的关系。”他叹道，“他，听说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不能为了留不住的前任去抹黑一个人。

冉冉笑着点点头，心说，其实他还是有缺点的，而且很明显，脸上却只是笑，“我们俩好像没有能好好说过再见。”

虽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还是一愣，而后慢慢地点点头，“是，我们好像欠个好好的再见。”

从前电话里的分手，亦或是拉黑，再到冉冉那天跑出他的公寓，这都不是成年人该有的正式的结束，他们有太稚气的开始，但所幸没有交恶，他们可以有个体面的句号，以后若是在不同的场合再见面，也不至于尴尬。

前几天，冉冉记起咖啡店里那个唤他师兄的女生，正是当年UIUC球场边上为他欢呼的人。

“你在球场边上看到的确实是我，我去出差……”冉冉轻声说。

郑其雍的惊讶是转瞬即逝的，他们错过太多太多，“那你看到她了。”

冉冉点点头，“你很想继续向前走是不是？我对你来说，也是负担吧。”

“不不不。”其雍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情愫，她把大学四年的纯真都给了他，即使结局不圆满，却远远不是负担，对她，他没法有任何的怨恨，反而有愧。“可能，就是因为没能好好道别，才导致想要重新开始，总也不顺利。”

冉冉以茶代酒，碰了他的杯，“那时，你没和她一起，反倒和张伊慎，是因为？”

“我妈。”郑其雍咬咬唇，“她都知道，我，觉得也挺对不起她的……我怎么一直在对不起别人？”他像是自嘲。

其实冉冉也发现了，相比对别人的付出，其雍更享受别人对他的付出。人都是自私的，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大缺点，冉冉不想就这个评价他。

“其实，我公司的融资，是四哥帮的忙。”他低下头，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挺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张罗我和几个投资人吃了饭，让我有机会和他们展示，后来的事情就迎刃而解。”

“啊？”这让冉冉很意外，李沛然在她面前只字未提。蟹子在她唇齿间炸裂，她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李沛然要帮他这个忙。

“事成之后，我请他吃饭，聊了很多上学时候的事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冉冉体会到一点意思，对其雍笑得不自然了，“他让你离我远点儿？不会吧？这么狗血？”

“那没有。”其雍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没有刻意打探什么，就聊了些以前，顺着也聊了些你以前大学时候的事情，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难怪那天他拉着她去逛颐和路了。不管他初衷是什么，冉冉心里都潮乎乎的。

“我对他自愧不如。”其雍长出一口气，“话都说开了，冉冉你大概也看清了我，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要求，我面子上过不去，后来一直没有找你，一方面是和他没法比，另一方面公司的事情，我好像无缘无故受了他的恩惠。”

冉冉抬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这不是谁不如谁的问题。公司是郑其雍读书的时候一手创办的，任何试图和公司一比高下的事情都是幼稚的。他是个事业型的人，这一点冉冉早就清楚，他需要一个愿意为他付出感情的人，甚至成倍成倍于他地付出。

“既然我们都想好好开始，那就不要再有太……的联系”冉冉没有把暧昧一词说出口，郑其雍是明白的，他也不想被看轻，不会去做小人的。

两人从日料店出来，附近的店家已经用圣诞饰品装饰好店面，红红通通一片，很热闹。

在停车场边，两人没有握手更没有拥抱，只笑着说，照顾好自己，再见了。

而后各自上车，启动后没有回头。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冉冉如释重负。想起先前闻到的栗子的甜香，她喜欢，李沛然也挺喜欢的，虽然嫌剥起来麻烦。

停在一家挺出名的店门前，因为时间偏晚，门口没有了白天长长的队。称了两斤，包在牛皮纸袋里。冉冉掂了掂，还热乎着，放在副驾驶上。

一路驶向灵谷公馆。

她觉得和郑其雍的事情处理得挺漂亮，剩下只有硬着头皮去和李沛然道歉了。

想起他那天暴起的样子，冉冉心有余悸，但想着自己低声下气真心诚意地道歉，他应该会很大度才是。若是他还绷着脸，就和他来软的，缠着他。

冉冉轻笑两声，怎么自己也变得这么不要脸了呢。

远远看到，一楼客厅里亮着灯，他今晚应该是没有饭局的。想到他一个人在家里冷冷清清吃晚饭，自己却和郑其雍吃了顿日料，他一定又要暴跳如雷了，但是不打紧，她已经和郑其雍彻底断了。

汽车开进院子里，他的A6早停得稳稳当当，而平时她停的车位上，却停了一辆银白色的奔驰SL350。

来客人了？冉冉心想着，只能很委屈地停进了最靠近灌木的位置，好在mini cooper小，轻轻松松停进去，根本不刮擦。她又有点犹豫了，这来者不知道是什么人，自己贸然进去也不知合不合适，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转而笑自己，客人也没什么不能见的，她住在这儿还挺光明正大的，这样想着，背着包，手上拎着牛皮纸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这当着客人的面，他总不能还一副冷脸？若是热脸相迎，等会儿人走了，他也不好一下子再拉下脸来吧？这样看来，今天道歉时机最好不过。

冉冉整理了下大衣，在门口按下自己的指纹，门锁一下打开。

她走进玄关，一边拉开鞋柜门，一边弯腰准备脱短靴，却发觉鞋柜里有一双长靴，不是她的。

还没来得及发愣，李沛然迎了出来，“冉冉！”音调略高，不似前些天的冷冰冰。

冉冉听了心中一动，上前搂了他的脖子，轻声说：“对不起！等客人走了我和你好好道歉，你不要生气了。”

旁边传来一个女声：“这就是缠着我丈夫的小狐狸精啊！”带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