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前的雨刷不断摇摆着也赶不上大雨砸在玻璃上的速度, 猎豹一样的跑车游走在落地成河的公路上，这里的交通系统已经瘫痪了。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公路上的积水涨到成人的膝盖高度, 路上不少私家车被迫熄火, 斜斜地泡在公路上。

进口的窗户玻璃使车厢内十分的安静, 外面一丁点稀里哗啦的雨声都听不到。

董懂手抠弄着安全带, 心里被满满的甜蜜充满, 脸上却还是怯怯弱弱的表情，“候先生，怎么, 亲自过来了？” 就算着急让他回去，找个司机来就可以了。

侯煜城身上穿着一丝不皱的藏蓝色西装, 酒红色的领带规整地塞在西装和衬衫之间, 脸上挂着少有的疲惫, 听到董懂和他说话，也只是专心开车, 没有回答。

一路通畅的回到京市，董懂看了看手机，晚上十点。

京市的排水系统很合理，路面上并没有多少积水，车子开进别墅的之后, 雨已经停了, 别墅的鹅卵石小路上积着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洼, 董懂拿着从酒店借来的伞跟在侯煜城的身后, 小路的尽头通向别墅, 十多米外的整栋别墅亮着灯，等着它的男主人回家。

进门之前, 董懂还想着睡觉之前要自己给自己煮碗面，家里的保姆应该已经休息了，就不要再打扰她。他再酒店喝了三杯白酒，现在隐约有点头疼。

进门之后，套着小熊围裙的陈雨涵戴着微波炉手套从厨房出来，董懂看到她的时候，心里猛的被吓到，像是在外和人家的丈夫偷情被原配抓了个正着。

陈雨涵的头发散在脖子两侧，低领的线衫衬的她的脖颈又细又长，像一只高雅的白天鹅，大大的围裙盖住膝盖，一双纤细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脚下穿着一双粉色拖鞋。修长的手臂套着大大的棉手套，她就像一个在等着丈夫下班回家的温柔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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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懂见过太多她优雅美丽的模样，却唯独没有看到过这样小女人的陈雨涵，心里那些甜蜜顿时被苦涩代替。

“我给你煮了姜茶啊，你快坐下。” 陈雨涵上前，挽着侯煜城的胳膊，说完又放开，转身走回厨房。

“候先生，那，我就先上去休息了，祝你和陈小姐晚安。” 董懂扯出一个苦笑，说完晚安便要上楼，被侯煜城开口拦下。

侯煜城扯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董懂低头看着自己换上拖鞋露出来的脚趾头。

陈雨涵慢慢的端着托盘出来，上面立着两个杯子。

“听说津市下了很大的雨，干嘛非要董懂回来呀，非得折腾人家，我陪你不就够了么。” 她把两个杯子递给董懂和侯煜城，“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冲动。”

董懂心里五味杂陈，他是侯煜城包养的情人，陈雨涵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为什么还能容忍情人和她的未婚夫在她眼前存在呢？况且，他这个情人，手里还捧着未婚妻给他煮的姜茶。他现在，有些痛恨自己的存在了。

侯煜城冷着脸喝完了杯子里的姜茶，向他们两个人扔下一句晚安上了楼，身上的西装外套被遗弃在沙发上。

“那我上去陪煜城休息了，董懂，请你帮忙把杯子收拾一下，晚安。” 陈雨涵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大方温柔，踩着台阶一阶阶上去，不紧不慢。

董懂看着永远优雅温柔的大小姐，“好的，谢谢陈小姐的姜茶，晚安。” 陈雨涵又回头朝他笑了笑。

他想，如果他是侯煜城的话，一定会选择和陈雨涵结婚，一心一意的和她生活，再生一两个孩子，每年抽出时间，一家人出去旅游，那样的生活，一定是最好最幸福的。

但是，事实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侯煜城，侯煜城也不是他。

两个被子被小心翼翼的洗干净，又放回原处。董懂关了楼下的灯，摸黑上楼，到二楼的时候路过侯煜城的房间，对着那黑色的房门看了看，抬脚往三楼他自己的卧室走。

躺在床上，兴许是陈雨涵的姜茶起了效果，董懂的头不疼了，肚子里也是暖暖的。一室寂静，他又想起在津市的大雨，仿佛，每一次下大雨，他都会遇到些不好的事情。

董懂的家本来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他的妈妈是被他爸爸打死的，镇上的人都不远靠近他们家，连妈妈死了都没人管。

他爸董兴整日酗酒，两岁的董懂就被爷爷奶奶带回乡下，十岁的时候又被董兴接回来，因为爷爷奶奶都去世了。

董兴没有工作，整天从家里找到钱就去堵，赌输了就去买酒喝，没有钱就赊账，镇上小超市的老板忌惮他杀过人，不情愿的把酒赊账给他。

董兴喝多了就回家打他，往死里打，手边有什么东西就往董懂身上招呼，说他就是他的累赘，说他早该和他妈一块去死。

董懂本来和爷爷奶奶在乡下生活的很好，放了学爷爷就会接他去山上玩，从山上回家，奶奶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们。

自从他被董兴接回来，别说吃饱饭，连口干净的水也没喝过几次，董兴压根不会给他做饭烧水，家里连热水壶都被董兴撒酒疯摔坏了。

三天两头挨打成了十岁以后董懂的家常便饭，他不敢向任何人说，他怕董兴哪一天真把他打死，他没有朋友，因为镇上的小孩子都讨厌他，不怎么洗澡，身上常年一套衣服。

冬天因为没有厚衣服，手脚冰凉不说，还会被冻出大大小小的冻疮，董兴什么都不管他，就知道喝酒，喝完酒躺在脏兮兮的被窝里闷头睡大觉。

学校里的老师可怜董懂，时常带他去家里洗澡或者吃饭，有一次，董懂穿着老师给他买的新衣服回家，被刚喝完酒的董兴看到，坐在床边的董兴立刻把手里的酒瓶扔向董懂，问他哪里来的钱买衣服，是不是偷拿了他的钱。

那个时候，他们家里其实已经没有钱了，只剩董兴偶尔去工地搬砖，挣来几个钱又被他拿去滥用，董懂连同龄人经常买的五毛钱一包的辣条都没买过。

他一直沉默，近乎哑巴一般的不爱说话，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学习却是名列前茅。

在董兴的打骂中长到十六岁，董懂还是不爱说话。

上学之余，不再幼小的他已经可以自己给自己洗澡洗衣服，试着帮镇上的饭店刷盘子赚钱，董兴颓靡了这么多年，一点醒悟的迹象都没有，拿着董懂赚来的钱挥霍，一整月一整月的不回家。

这种黑暗的生活在他十七岁的夏天抵达到顶点，他们镇上没有高中，以董懂的成绩，老师说他去念市里的重点高中也绝对没有问题，可是，董懂没有钱，他没有钱交学费。

董兴在外浪荡了一个月回了家，看着身条细瘦，脸色白皙的董懂，顿时生出一个发财的主意。

他在市里的夜总会找那些廉价的小姐过夜，就见过里面穿着制服的小鸭子们，就是董懂这样的小白脸，连身材都差不多。

初三的暑假，董懂每天都出去打工，想要把学费凑齐，他已经在老师的帮助下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只要把钱交了，他就可以远离董兴，远离这一切的黑暗。

炎炎夏日的一天，董懂顶着能够湮灭小镇的暴雨回了家，财迷心窍的董兴收下两万块钱，卖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董懂被外面的大雨浇的手脚冰凉，就这么被人拿黑布绑着手脚架上了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车。

哭闹声被无情的雨夜淹没，从此之后，小镇上再也没了这个坚强隐忍又沉默的少年。

那是一家董兴已经联系好的夜总会，董懂被里面的人彻底检查了身体，又被迫吃下去好多药，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让出去，他曾多次试过自杀，却被摄像头发现，有人及时把他拦下。

董懂觉得他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任何希望摆脱黑暗，他或许真的应该和他爸说的那样，早一点和他妈妈死过去，早死，早点死去。

第一次“工作”，就是被领班带到一个包间里，还有五六个和他一样的男孩，他们被领班要求，一起“伺候”包间里的老板，那个满身肥油，坐在沙发上就像摊了两百多斤猪肉一样的秃顶老男人。

其他男孩子明显已经做惯了这种事，脱了全身的衣服，赤身裸体的跪在地上“伺候”那位老板，有的甚至趴在地上脱掉那人的鞋帮他□□，一边舔一边还要发出满足的呻/吟，董懂浑身僵住，像被钉了钉子一样杵在原地，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们“玩儿”。

最后，他因为不服从又被毒打了一顿，比董兴狠。

还被那个秃顶的老男人拿手揉了好几下他的两腿中间，他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雨夜。

遇见侯煜城的时候是在后来的夏季末，领班已经见识到他的倔强，可是终究拿钱买了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走，董懂就被放去一些陪酒陪堵局的活。

十几个人的开放式包厢，领班带着他们几个人去陪人，董懂被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看中，搂着他坐在旁边喝酒。

酒局喝到一半，包厢里的客户们争执起来，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和他们一方放狠话，等那人要拿酒瓶过来砸人，他又拎着董懂站起来去挡，未开封的洋酒瓶正对着董懂的后脑勺，他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身后一股大力把他拉到一边，旁边的侯煜城救了他。

两边的人已经打起来，拳打脚踢的往身上招呼，董懂被侯煜抱在怀里，背对着他们，没有人往他们这边动手动脚，身后是玻璃破碎和尖叫声，董懂的右耳一热，听见抱着他的男人说:“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