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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瞎子影帝

作者:天桥旧人 | 分类:现言 | 字数:11.1万

15.虞姬

书名:我的瞎子影帝 作者:天桥旧人 字数:3651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0:57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人唱戏?”何瓴生头微微侧着,抓着阮折的手背问他。

“……唱京剧的窦红厢老师,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我托人找了她,帮忙教你动作什么的……”

何瓴生握着阮折手背的那只手收紧了一瞬间又迅速放开,阮折停了一秒才有些惋惜的把手收回来塞在裤兜里。

“你不是要演花旦吗?我想教这个就是正需要的吧……”阮折站在何瓴生旁边,临墙的位置也看不到院子里面的情景,只听得一线女声传出高墙,婉转无奈,哀哀而歌。

京二胡还在拉着伴奏,和细细拉长的女声相和而泻,快到正午饭点儿,巷子外好像远远传来叫卖声。

阮折看何瓴生一直呆着,只是站在原地聆听,拉起何瓴生就往院子里去。

“我们先见见她,我可是说了一堆好话人家才同意教你的。”

“你是怎么请到窦先生的……?”何瓴生拉住阮折停在原地。

“……就是求人咯,还能怎么办……”阮折有点心虚。

何瓴生显然没相信,捏住阮折手腕的手掌攥的更紧。

“看你紧张什么……”阮折本来不想和何瓴生说,“我又没害你……就是……给钱呗……”这样直接说,显得他除了有钱以外毫无能力。

而且钱还是他爹的。

他本来不想让何瓴生知道他是个富二代,但他又没法解释自己哪来的能力让何瓴生跳槽到江魏去,也无法解释自己又不工作还有很多钱。

“阮文天交代的?”何瓴生想应该是阮文天交代让这个“朋友”帮忙带他来学学动作,也好演的相似度高一些。

阮折……这种性子怎么可能想到这种细节。

阮折没反驳也没肯定,拉着他走进院子。

梨树下面坐着两个老头,一个拉着京二胡,一个敲着单皮鼓,虽然少了其他的乐器,但仍然能显出些韵味来。

银发苍苍身材娇小的老奶奶穿着青色的长衫,一瞬间像是回到民国时期,老去的戏子和泛旧的长衫。

何瓴生看不见,他扶着照壁,只听见哀婉却彻悟的戏音。

“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何瓴生被阮折抓着手腕,下意识扯了扯阮折的手,“窦老师会因为钱给我一个外行教这些?”

显然何瓴生觉得这样一位当年的京剧角儿,怎么也不会答应阮折这种人提出的“教学”要求。

阮折没答话,温婉的女声还在细细吟唱。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老人身段,动作,手势,指尖,身上无一不透出雅意,尽管不是正脸,人只莲步轻移,手腕翻转,腰身柔软,单看背影也泄露出穿过几十年时光漏出来的那种霸道惊心的美。

几十年前戏台子上那名角儿毫无消减的京韵即使是黄土青砖,也毫不犹疑地染上每一寸空气。

二人站在照壁那儿等到唱罢“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京二胡才堪堪停下京调儿。

窦红厢转身,朝着阮折和何瓴生轻轻招了招手。

“窦老师好啊!我就是那个那个……”

“是小折吧,带朋友来了,先在这儿歇着,我去取你父亲放在这儿的东西……”

“诶诶,好好,麻烦您嘞……”阮折打着哈哈拉着何瓴生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拉京二胡和敲单皮鼓的两位也起身离开。

“你父亲?放在老师这儿什么东西?”何瓴生抽回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原来他叫“小折”……

阮折依然垂涎地看了一眼何瓴生修长并且骨节分明的手,不自然地在自己裤兜处抓了抓,“……我爸喜欢这个,和窦老师是朋友,这不我才能拿钱请来……”

何瓴生坐姿规矩,手指微微蜷缩着,阮折微仰着头眼睛还盯着他的手。

咕噜噜的铁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窦红厢的声音近了点儿,“来,让他挑挑。”

声音里听得出笑意。

窦红厢戴了个金丝老花镜出来,头发盘起,显得更书卷气,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何瓴生不知道推出来的是什么,阮折一见,兴致冲冲的拉起何瓴生的手就扑到架子跟前,何瓴生挣扎不及手就被按到了架子上。

“猜猜,这是什么东西?”阮折拉着何瓴生的手去摸铁架上挂的一排老旧却异常精美的戏服。

何瓴生愣住了,任由阮折拉着手一点点的从每一件戏服肩膀处摸过。

阮折显然很喜欢这个反应,欣然取下一件藕色对襟绣桃花的女褶子,“试试这件儿?”

何瓴生摸着绣花,“这件……什么颜色?”

阮折随口乱答“黑的。”

何瓴生知道他乱说,一笑,“不可能。青衣才是墨色,青衣又没有绣花。”

阮折见何瓴生突然笑了,愣了半天,何瓴生取下另一件问他,“这个呢?是什么颜色?”

阮折才反应过来,“绿的。”

“又骗我,这件是墨色吧……”明明就是青衣的样式。

何瓴生微微扯起嘴角,笑阮折乱说骗他。

窦红厢有些惊奇,“小伙子很喜欢京剧吗?”

“略微懂一点,喜欢是喜欢的。”何瓴生赶紧答话。

窦红厢见他闭目,“小伙子眼睛……?”

阮折抢着话答,“没事,他过几天看了医生就好了……”

何瓴生没接话。

窦红厢笑起来,“好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没有喜欢京剧的咯……”

“先生别这么说……”

“诶,我可当不起一句‘先生’,叫奶奶就得,叫奶奶亲!哈哈……”窦红厢显然更喜欢何瓴生,阮折自己都没资格叫“奶奶”……

“喜欢哪件?挑出来送给你!”

何瓴生还没推辞阮折先抢着道,“谢谢奶奶!”

何瓴生无奈只能抱歉一笑。窦红厢先坐在石凳上喝茶了。

阮折给他拿了好多件,粉色的青色的明黄的,何瓴生摸了摸都摇头。

阮折悄悄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江与衣那样的。”何瓴生也小声说。

阮折敲敲手心,“嗯……这个?”拿了一件《霸王别姬》虞姬的戏服。

明黄绣红花白鹤翠叶,披风边缘呈蓝釉色,云肩蓝彩,缀着红色小丝穗,袖口收窄,腰间吊鱼上金线绣虎头,美不胜收。

就是戏服显然很旧了,虽然保养得当,但依然还是有岁月痕迹,布料虽然上乘,但还是禁不住时间雕琢,有些部分已经糟了。

何瓴生摸了摸,“这是……”

“这个是虞姬的那个吧!这个我还是认得的。”阮折摸着那几块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位置。

“这个我可穿不了……”何瓴生哭笑不得,这个太经典了,怎么穿的出那种感觉……

窦红厢看见他俩挑好了,过来看了一眼,“虞姬?我都没唱过啊……挺好的!这衣服放我这儿迟早也是个糟蹋,还不如送你,去换上让奶奶看看!”

何瓴生吓住了,“这不行……”

“让你穿就穿!我来帮你穿……”阮折兴奋的拿着戏服去拉何瓴生的手。

窦红厢看了一眼二人拉着的手,抿了一口茶,没说什么。

何瓴生被急急忙忙扒了衣服,还没反抗成功又被胡乱穿上戏服,只好自己又脱下重穿一遍。

“……这个是这么穿的?这不是外面扣的吗?你是不是穿反了……”

“闭嘴。”何瓴生烦了,从阮折手里把披风拿过来。

“闭就闭……这个我会!我给你弄……”阮折拉过披风的绳带,把何瓴生拉了个趔趄,朝前靠了一步,离阮折的脸不到二十厘米。

阮折专心的系好披风,双手捏了捏何瓴生的肩膀,“这不挺好的?就是你又不像个女人,穿这个总有些奇怪吧……”

何瓴生把他的手拿下去,“是你让我试的,你又说奇怪。”

“我就是那么一说……”阮折又摸摸何瓴生胸前的云肩,何瓴生不自然的把他越来越过分的手打掉,“穿好了,带我出去。”

阮折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不戴头面什么的?这样只穿衣服连脸也不画……”

“先生不会把头面也送给我的……”犹豫了一下,“……真的不好看吗?”

何瓴生自己看不见,还是没什么底气。

阮折思考着,把何瓴生从头看到脚,“……不像啊……”

何瓴生一笑,“当然不像,我没有那种气质……”

阮折又愣住,今天何瓴生对他笑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窦红厢倒是觉得还可以,毕竟何瓴生现在的身材算是比较瘦的小伙子,他气质虽然有些冷漠,但笑起来就跟破冰似的,一下子就温和起来,窦红厢很喜欢这种气质。

柔而不软,娇而不媚,正是最好的扮相。

窦红厢一笑,“行了,衣服也穿了,我先教你怎么走,你先朝前走,我这树枝儿往哪儿拨,你就往哪儿偏脚腕,步幅尽量小,慢一点……”

阮折坐在树下看何瓴生一遍遍走过去,捏着水袖或者双手捏着披风边缘,窦红厢教他怎么像个旦角儿,何瓴生虽然一米八,但是认真学起来很快就像模像样,演戏方面,何瓴生是天赋。

“手臂往……胳膊肘抬起来点儿,腰往那边去,沉下去,再低,再低……别晃,这只脚再往南一点……”

何瓴生要演江与衣,总得会几个简单的动作,但窦红厢教的这个实在难度系数太高,何瓴生腰都要拗断了也做不到窦红厢要的那样。

虞姬舞剑的戏其实是最惊艳的部分,多情,决绝,哀恸,凄艳,都在动作里揉着,缺一分便像是东施效颦。

“转过去,腰背过去,双手从头上回过来……脚点一下就行了……再转……”

……

阮折一觉醒来,天色已暗,何瓴生一个人站在原地,披风已经解了下来,头发扎着一个小辫,应该是窦红厢给辫的。

窦红没在旁边,何瓴生一个人。

阮折揉揉眼睛,看见何瓴生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脚尖点了点地面,腰身一软就转了一圈,兰花指还有些青涩,他转了一圈没停下,仿佛跟着二胡的长音一般,小步挪动,然后站定以兰花指遮面。

那身明黄底色绣彩画的戏服在徐徐落下的夜色里格外鲜艳。

阮折看的呆了,何瓴生有些垂头丧气的放下手,始终觉得自己学不好。

何瓴生一转身,撞进了阮折怀里。

“啊……”何瓴生正在专心,吓了一跳,“……是你……”

阮折歪歪头,突然叫道,“何瓴生。”

何瓴生微微抬头。

一个吻落在唇上,连心跳都来不及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