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主神祭已经过去了四天。

主神祭结束的第二天下午，沈弋就如约去找了欧阳彻，欧阳彻把他带到了竹林深处，一条无名的小溪旁，让他坐着看水，之后就离开了，沈弋在那里坐着看了半天水，到了夜晚欧阳彻也没回来，等到光线已经暗到看不见了，沈弋才一头雾水地离开，第二天在完成了上午的团队配合训练后他又去找欧阳彻，这次欧阳彻给了他一根竹竿，让他把竹竿插在水里，然后让他继续看水，一看又是半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下午沈弋着实忍不住了，在欧阳彻把他带到河边时他问了原因。

“你想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欧阳彻平淡地说：“很简单，我在让你学习我的道。”

“哈？道？”沈弋懵了，怎么一下就玄学起来了，害怕欧阳彻上来跟他讲什么一生二二生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但欧阳彻并未这么干：“南宋朱子曾经说过，格物而致知，习一物必先明其理也，虽然他的大多数理念是站在圣殿骑士那一边，但也有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万物皆有其道，想要真正学习一门东西，必须要理解它的道理，剑有剑道，拳有拳法，而你要向我学习剑术，自然要先学习我的剑道，而我的剑道精髓就在于感知二字，人生有六感，常人却只能调动其五，看到表象却无法洞察内部。而我们刺客血裔拥有的鹰眼，就是对于第六感的强化所得到的结果，但这也只是让我们在感知中比常人强上那么一点而已，真正要达到感知敌我，感知万物的境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我所做的就是让你感知水的流动，水是生命之源，带着浓厚的生命气息，感知流水，能够让你建立最基础的认识。”

欧阳彻说了一大堆看似无用的玄妙语言，换做别人可能觉得欧阳彻是在空谈没有任何实际的东西，没有耐心听下去，或者觉得他的话过于飘忽是在装逼，然而沈弋却不这么认为，在藏龙卧虎的主神空间，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将自己的真本事教给他人，每一门绝技都是自己活下去的筹码，明明欧阳彻只需要简单的教沈弋一些刀剑技巧就算是还了赵昊的人情了，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从最根本的东西教起，这种几乎倾囊相授的教学，于情于理，都容不得沈弋抱怨。

“继续你的训练吧，时间有限，为了你接下来的团战，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欧阳彻抱着双臂望着他，沈弋点了点头，重新激活了鹰眼，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竹竿上。意识开始慢慢下沉，思想和杂念逐渐抽离，大脑随机放空，只剩下冲击着手中竹竿的潺潺流水，像一首轻柔的歌曲在沈弋耳畔回荡，又像是在炎炎夏日里埋入清水中那样沁人心脾，这清凉让沈弋整个人都为之一振，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感官似乎顺着手里的竹竿向外蔓延开来，浸入潺潺的流水中，并顺着流水延展开去，气泡的声音，水流滑过岩石颤动，水底飘摇的藻荇，湍流处被激起的沙粒，还有隐藏在石缝间的小鱼，这些东西都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方式呈现在沈弋的脑海中。

此时在欧阳彻的角度看，沈弋正在引发一个奇特的现象，以他探入水中的竹竿为圆心，本来像一个方向流动的水流改变了形态，像是扩散的涟漪那样有规律的振动起来，激起跳跃的水珠洒落在河流周遭的草丛间，透过竹林斑驳的阳光照射下仿佛像是一粒粒珠宝玉石。

“真实惊人的天赋。”欧阳彻忍不住感叹：“赵昊，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

距离主神祭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天。

上午跟随小队一起做训练，下午到竹林河畔练习直到深夜，十天来这就是沈弋的全部活动，而这以外的人，除了和金绒去买过一次道具，司寇恒、赵樱空这些人他都没有见面，当然也包括了慕莜。

不过这其中沈弋最在意的还是欧阳彻的训练，十天的训练成效显著，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增强了，像是很久没睡的人补觉之后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而在第五天的训练中欧阳彻让他丢掉竹竿，整个人坐进河里；单纯依靠自己的精神力去“观想”河水，“观想”是沈弋给这个训练起的名字，是感知和精神力方面的强化，刚刚坐进河水里时，水流的寒意和冲击力让他完全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光是在水里坐上一天就十分困难，两天之后他终于能够在河流中保持身形，观想训练才正式开始，逐渐的他重新感知到河水的流动，同时他也感觉自己的鹰眼正随着训练发生某种说不出的变化，如果说沈弋原本的鹰眼像是一滩死水，那经过这十天的训练现在沈弋的鹰眼变得活跃起来，像是流淌的河水一般的富有生命力。

终于，第十天他重新引起了河水的震荡后，欧阳彻发话了：“到目前为止，你的训练都进行的很不错，我得承认比我预估的要好，但是这只是开始，从明天开始，你将会有新的训练内容，恭喜你，你现在可以向着入门的方向前进了。”

这带着褒义的话语却并未让沈弋感到欣喜，仅仅是向着入门的方向前进，连入门都未达到，这对于沈弋来讲还是不小的打击，倒不是说他进步不够大，而是因为再过十天他们将会进入团战，说不着急是假的，此时正是寻找一切机会来另自己变强的时候，团战中每一分实力对应着一分生机，他对目前的状况并不满意，不过训练进入下一阶段倒是个值得期待的事情。

第十一天的下午，沈弋抵达了竹林河畔，欧阳彻已经等在那里了，眼见沈弋到来，他将一柄带鞘的黑色长刀扔给沈弋。

“这是？”沈弋接过长刀，将其从鞘里抽出来，整柄刀是有某种墨色、非钢铁的材料制造，刀刃处又透出一种黯淡的青光，刀的形制接近唐横刀，但又有很大差别，靠近刀尖的位置双面开刃，使它兼具了刀和剑的共同点。

“算是为师送你的礼物。”欧阳彻淡淡地说。“这个……不太好吧。”这把刀无论从材料和做工来看都不是什么便宜货，欧阳彻在教学上本就是从本源头教起，如今又送给沈弋这样一把价格应该不低的武器，能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给予他这样的帮助，如此大人情让沈弋感到了压力，而且他也不缺趁手的刀剑，比起中规中矩的武器，黑武士那种灵活的武器更适合他。

欧阳彻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依旧是平淡的语调：“这个人情是我欠赵昊的，既然他希望我教你，我自然要负责到底，才能还他这个人情。至于你的那些技巧性的武器，实战中虽然不差，但是缺乏硬性技术支持，无法应对多样性的战局，所以你要从基础的战术上开始学习。”他看向沈弋手里的刀：“此刀刀名‘青锋”，虽然不像魔动力武器那样附带巨大杀伤力，但对于你来讲却非常合适，因为它的材质由特殊的晶矿所制，可以加持以感知精神力，作为初学者你的感知仅仅只是起步，无法熟练运用于实战，这把刀可以帮助你进一步释放感知，算是一个加强道具。”

“我收下了，谢谢。”沈弋挂上背带，将刀背在背上。

“那么，我们开始接下来的教学吧。”欧阳彻上前两步：“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你的鹰眼应该已经发生了变化，感知之种已经埋下，它会生根发芽，这取决于你自身的成长。你已经知道如何去感知了，而接下来要学的就是控制。首先我要问你，你觉得，刀能否斩断流水呢？”

“应该……能吧……”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样的诗句沈弋从小学到大，按理说水流是无法被斩断的，但既然欧阳彻这么问，把他多半是能够做到，考虑到这一点，沈弋含糊地作答。

“那你知道怎么做吗？”欧阳彻问。

沈弋懵了，只能摇头。

“看好。”欧阳彻闭上眼睛，手搭上背后唐剑。

沈弋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凌厉剑意，伴随着压迫感，这种感觉他在初次遇见欧阳彻时体会过一次，无形的力量自欧阳彻的身躯中爆发，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遍地的花草都在因为这股力量而振动，四周的竹子发出咯咯的声响开始剧烈在颤动，飞洒下大量的竹叶，飞散的叶子也在这个巨大的力量下开始旋转飞舞。

沈弋看得目瞪口呆，如果说他的感知领域像是一潭水，那此时欧阳彻身上爆发出的气势就像是水中的巨大漩涡，搅动着四周的一切！而他的感知力也因此变得缓慢如龟爬。

在力量运转到极致时，在漩涡中样央的欧阳彻猛然抽刀，空气中爆发出一声龙吟似的长鸣声，下一秒巨力如炮弹般飞散出去，所过之处的花草泥土珠子全部被拦腰折断，爆出的风压让沈弋不得不伸出双手挡在面前，强风剧烈吹拂着他的全身，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服，其中裹挟的剑意甚至让他的皮肤感到刺痛。

风暴持续了近五秒才停息，欧阳彻保持这出刀动作，沈弋终于得以见到他手里唐剑的真容，剑身流转中红光，喷涌出一股股类似寒气的薄雾，沈弋本想再仔细观察，但随即他的视线被另一样东西引开。

欧阳彻的斩击所留下的痕迹横贯河流两岸，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河水居然真的被斩断，上游的水流到欧阳彻斩击的地方是像是遭遇了无形的障碍开始倒流积攒，知道漫过河岸向两侧流淌，下游的河床以为没有水流供给而干涸，露出了河底的水草沙石。

“这……”沈弋彻底被震惊了。

“能量就像水，也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物理的力量、精神力、魔力、杀气等等都能促进能量之水的流动，但既然运动，那就说明它所受之力并不均衡，而是有强有弱，通过感知来寻找薄弱之处并给予打击就可以将其击溃，此为制敌。”

欧阳彻挥剑入鞘，沈弋注意到河水阻挡河水的力量正在减弱，很快，那道力量消散开去，河水重新沿着河道开是流淌。

“制敌只是你入门的第一步，然而只会制敌是谈不上控制的，想要达到真正的掌控，还要学会自制。”欧阳彻抚摸背后的唐剑：“你自身同样是蕴含能量的水，如何去对水施力，让它流动起来，渗入万物，最终与万物交融，就是自制。刚才我的斩击只有一瞬，但在那一瞬间我将斩击的力量融入了四周我所能感知到的事物，空气、花叶、泥土，这些事物同样受到了斩击的力量同时也作为承担媒介，在我的斩击结束后依旧将受到力量不断的传递至河水之中并阻截了河流。”

欧阳彻看了看拼命理解的沈弋，解释道：“听上去很深奥，但道理很简单，套用武侠小说：剑术登峰造极之时能以万物为剑，听着像是扯淡，但这其叙述却是事实，它象征的就是自制。制敌自制，这才是真正的控制，加上前面教你感知，这就是我剑道的核心，并非是单纯的武技，而是一种一种方法，了解万物，包容万物，与万物相融，最终达到天人合一，这也是我们东方哲学自古以来的处事之道。”

“我明白了。”沈弋点头：“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首先是学习如何制敌，你的感知力刚刚得到开发，能够感知到的事物有限，所以你要从最容易感知的东西开始。”欧阳彻回答。

“又需要我坐到河里去感知水吗？”

“不，河水只是用于帮助你构建感知世界，但不利于强化你对能量的感知，因为其中蕴含的着的能量多且复杂，很容易影响你的判断。所以你接下来要感知的不是水，而是风。”欧阳彻带着沈弋抵达竹林的深处，这里有一处规模较小的峡谷，但因为两边岩架距离很近，狭管效应明显，再加上竹林较稀疏阻挡较少，因此风力很强，并且周围复杂的地形也造成了多变的风向，正是沈弋制敌训练的好地方。

“接下来我要教你几个剑术动作，跟着我做。”欧阳彻握着带鞘的唐刀，而沈弋则抽出他刚刚拿到的青锋。

“注意我的呼吸节奏，动作可以先慢一点。”欧阳彻放慢动作，一边沈弋模仿，他教的并不多，都是些零碎且简单的斩击和格挡动作，沈弋仅仅用了半个小时就学会了。

“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组剑术：通用剑术了，这组剑术占了你实战剑术中的百分之五十。”欧阳彻把唐刀挎回背上。

“啊？就……”沈弋一愣，差点把“就这”直接喊出来，他以为这些动作只是用来热身或者是剑术入门，没想到这居然是就是他的实战剑术，而且就这几个零散的根本不连贯的动作占了他要学习的剑术中的一半，这也太少了吧。

“觉得少只是因为你还不会正确地运用，”欧阳彻买了个关子：“现在去那里，峡谷的正中间感知不同方向的风和其中蕴含的能量，把这些能量当成敌人的攻击，用我刚才教你的动作去招架和反击，记住，一定要仔细地感知，把它当作实战演练。”

眼见欧阳彻不在说话，沈弋只能带着疑问走到峡谷中间那一小片空地上，疑惑归疑惑，欧阳彻这么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自己要向他求教，自然得按照他的要求来。

双手握住青锋，感受着从不同方向而来带起他衣角的风，沈弋激活了鹰眼，他立刻就感觉到手里的青锋所带来的益处，感知附着在刀身上时流动速度变得更快，且感知的范围和灵敏程度也得到提升，就像是增强信号的发射天线。

沈弋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说之前的感知力是360p，经过加成后就成了1080p，更加清楚和流畅，在鹰眼中他进入了一个流水的世界，吹来的风所携带能量就是迎面而来的水流，但比起真正的水流更容易判断强弱，沈弋将这些水流想象成敌人的攻势，挥起手里的刀运用欧阳彻之前教的技巧迎击，格挡或躲闪强势的水流，追击弱势的水流并将其击散，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沈弋运剑与之周旋，在不断的调整变换身形中，添加进去的动作居然让原本零碎的剑术动作逐渐连贯起来，虽然因为熟练度的缘故让动作变形有些滑稽，如果有人路过，看见沈弋一个人在空地上辗转腾挪，多半以为他是江湖骗子在跳大神或是什么精神疾病患者，但这其中的奥妙只有沈弋自己能够理解，在不断的挥斩中，沈弋感觉自己的身躯似乎变得轻盈起来。

“嗯……”欧阳彻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沈弋的动作，嘴角有若隐若现的一抹笑意。

于是时间继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