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冲淡了之前眼角上渗下的血痕。单独的这只眼睛随即缓缓闭上。同时，原本属于七怨，或者说属于姚姓女孩的双目又慢慢睁开。

七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那表情颇有怨恨，之前仿佛含笑的嘴角又重新弯成了拱形。看着面前修者，顿了顿，目光落在张云身上。

“好弟弟......”

“慕琴儿呢！”

......

“我......”

张云语塞，想要解释点什么。诸如慕琴儿不是什么坏人，不该害人性命。或者说即便你是妖魔，也不能草菅人命。再者，虽然自己同七怨为伍，但自己并不是妖魔，没法像七怨那么做事儿......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但此刻看着七怨那怨恨、失望、愤怒、痛苦至极的神色，他似乎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你！”

“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拦不住！”

“张云！你这挨千刀的死崽子！”

“你是主动把她给放走了！”

......

一股狂暴磅礴的幽冥气轰然散开，七怨一声凄厉哀嚎！

修者韩梅子感受到入骨的幽冥之气，本能抽出飞剑，剑指七怨胸膛。一，她不能让妖魔伤人。二，她要逼问出秀水剑后来的线索。三......韩梅子的“道”，包括了斩妖除魔！

一只金属和乌木混合打造的假肢手掌一把握住秀水飞剑。张云低着头。憋了半天，低沉沙哑的吐出了两个短句。

“这是我姐！”

“除非我死......”

接连两场战斗，张云原本被雀儿梳理到极致整齐的发髻已经散乱。一股寒风吹过，张云头上的烦恼丝迎风飘舞。七怨那如瀑发丝同样飘飞。看起来倒也有点姐弟的意思。

见七怨虽然重伤，但似乎仍有伤人的余力，韩梅子并未手软。手臂发力，秀水剑又进三分！

张云铁臂假肢怎有秀水飞剑那般坚韧？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声音中，张云已经攥紧了剑身，将自己的胸膛挡在了剑前。依旧低着头，默默说了一句。

“这妖精，是我姐！”

......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宝剑出鞘的摩擦声。

韩梅子身后，星修子默默拔出灵剑，将灵剑剑身搭在了韩梅子的右肩膀上。只是轻轻的搭着，距离她的粉颈尚有不小的距离。

“师姐......”

“张云是我儿时的玩伴儿。我以性命做保，他不会作恶！也不会选择邪恶！”

......

“他不会做恶，这七怨女鬼呢？”

“他不会作恶，那你，你会杀我么？”

......

星修子沉默无言。

七怨完全无视了什么韩梅子修者的存在。的确，以她的实力来说，金丹小辈还不值得她太放在心上。即便自己已经重伤到爬不起来。就像韩梅子猜测的那样，只要愿意，七怨仍有足够手段去再杀上一两个金丹修者。至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并不重要。

这表情，这架势。看起来张大少爷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你！张崽子！”

“你知道......”

七怨似乎已经气的快要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啊......啊呀呀......真是气煞我也！”

“张云！你负了我啊！”

“你！你！你！”

“塔林寺下那姚家女孩死在七月十五！被姐姐我附体夺舍一年有余！如今连周年都过了，这躯壳再不还给她，她就没办法同我分开了！她就活不过来了！”

“你知不知道！那姚姓女孩死的不冤！不冤！不冤！”

“她的仇已经报了！”

“我没有听她的！我使了手段！我骗了她！我没有饶过那对把她折磨出一肚子怨恨的父母！我把她们都杀了！都杀了！都杀了！”

“这具躯壳吞食了茗尸草！没有腐烂！她还可以活过来！”

“她没必要永远怀揣怨恨的跟我粘在一起！她可以活！可以死！可以解脱！可以超生！可以，可以！她什么都可以！”

“而现在！”

“现在......”

七怨忽然间安静了下来，耳旁风声呼啸，江水涛涛。

“好吧，现在她也可以......”

“我会把这具身体还给她！”

“毕竟......我原本也没有身体。只不过......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放不下......”

......

说话间，七怨左侧脸颊最下面的那道疤痕缓缓裂开，甚至发出了皮肤撕裂一样的声音。又是一只眼睛睁开！同刚刚七怨面容左侧下第二道疤痕裂开时一样。没有流下血，而是流下了一行泪。

七怨的表情再次扭曲，左侧嘴角不可抑制的抖着往上翘。

“姐......姐......姐姐......”

“别想赶我走......”

“还有其他姐姐等着用我这具躯壳了结心愿......”

“这具躯壳......”

“我！”

“不要！”

根本没人能看出七怨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表情却无比痛苦。左侧最下面的这只眼睛似乎是完全不听七怨的话。睁开、闭上、闭上、睁开......

睁的巨大，直到眼角撕裂流出鲜血。闭的极紧，将那道疤痕硬生生塌陷成一个凹坑。如此反复数次后，终于复归平静。

“姐姐，谢谢......”

“姚儿永远跟你在一起......”

“就算会永远拥抱着这份怨恨，但......”

“永不......”

“孤单！”

......

“你这蠢货，你这死丫头！”

“你这......”

七怨又把目光聚焦在了张云的脸上，这眼神儿......再多看上一会儿，怕是能把张大少爷给直接火化了。

张云这时候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难看了太多太多。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儿怕是真的捅了大篓子了。可想想慕琴儿她又有多少过错，需要承受尚不知道还需多久的折磨。最后在怨恨中被七怨夺舍，这又公平么？

张云愧疚，但他是对七怨愧疚，并不是对这个世界愧疚，也不是对自己愧疚。放走慕琴儿，自己得罪了七怨大姐，自己很可能会少个“玩具”，自己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还拉着郤修然一起，没能得到白星河的魔契烙印。但张云，并不后悔。

“姐......”

“要债就冲我来。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憋了半天，张云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你......”

“你真的会夺舍雀儿么?”

......

轻轻叹了口气，七怨仰面倒在了雀儿怀里。望眼欲穿的看着天空那干干净净的月亮。赶巧不巧的，恰好有几只乌鸦飞过。黑漆漆的翅膀在明月下笨拙的扑腾着，顺带呱、呱的叫了几声。

“欠着吧......”

“我不会饶了你的！”

“我一定让你永生难忘！”

“慢慢等着吧！”

......